9.06.2009

(二十三)你好,我是巴布亞新幾內亞的總理

威瓦克山丘天主堂

晚上回到借住之處後,晚餐後,按照慣例,我會到對門的鄰居家走動,一方面與當地人多聊天,另一方面也盡量多學習些洋涇濱語。

由於隔天就是週日了,露西大姐早知道乾爹是天主教徒,便極力邀請我們隔日與她一起到威瓦克山丘社區,離我們借住之處不遠的天主教會做彌撒。身為唸人類學的學生,有這個機會參與當地人的宗教活動,當然樂得參加。當我詢問乾爹和一凡是否接受邀約一起上當地教會的彌撒之時,乾爹認為可以把當地教會彌撒的過程錄影下來,屆時回到都蘭跟都蘭的教友分享新幾內亞的彌撒情形,也很快地答應前往。但是一凡卻認為聽不懂洋涇濱語,上教會是浪費時間而不太願意上教會。不過,一個是他老爸,一個是他大哥都要去了,一凡不去也得去,只好第二天一早跟著露西大姐、文生以及一些當地人鄰居的腳步,一起前往威瓦克山丘天主堂上教會。

進入教堂之後,已經有許多人在坐定等著進行彌撒儀式了,大約可以區分的出來,女性坐在進入教堂後的左邊,而男性則大多是坐在右邊。上教會的人相當多,我因為帶著攝影機與腳架,為了怕失禮,所以請教露西大姐該詢問哪一位教會工作人員是否准許錄影。露西大姐隨即引薦了教會的會長先生,我向其表明我們三人乃來自臺灣,到訪威瓦克是為了要追尋阿公過去在此參戰的足跡,並製作成記錄片的緣由,教長先生很客氣地歡迎我們,也歡迎我拍攝彌撒的過程。此時露西大姐湊近我的耳朵,告訴我正從我前方走過坐下的婦人,是當今巴布亞新幾內亞的總理夫人。這位穿著綠色洋裝的總理夫人,看起來沒有什麼架子,也沒有被引導到最前方,而是似乎一個仁安安靜靜地看見空位就坐下了。「總理夫人的老家在威瓦克附近的馬布里克(Maprik),她從摩爾斯比港回來度假,今天就來我們這裡做彌撒」露西大姐說。

此時,身著白袍的神父和數位輔祭男童已經在我的身後點燃蠟燭,準備進場了。我很快地將機器給架好,一凡和乾爹也坐在教長先生的前方坐定。彌撒順利地進行,大致上與我在都蘭看到的彌撒程序相同,彌撒過程中唱的聖歌,也如同台灣原住民的天主教聖歌一樣,幾乎都是以當地的歌曲填上天主教意義的歌詞而成。從這幾首聖歌中,可以發現合音是相當重要的元素,也發覺人人似乎可以自動地知道該要如何合音,就如同布農族人一樣。不過,除了要聽懂洋涇濱語真的有點困難之外,唱聖歌時使用的樂器也不相同,在這裡,使用的是吉他就是了。還有,當最後要奉獻之時,不像在台灣將奉獻袋一個傳一個的作法,在這裡是將奉獻箱放置在最前方講台的地上,所有人上前排隊,一個接著一個地將奉獻金放入。一凡和乾爹也都上前奉獻。

領聖體時,一凡因為太久沒有上教會,所以並沒有上前領聖體,乾爹倒是看起來很虔誠地一跛一跛地上前領了聖體,然後又一跛一跛地回到座位上。整個彌撒下來,對我而言,除了非常陶醉在他們的歌聲中之外,最讓我感動的一幕便是「互祝平安」的時刻了。即便語言不通,一凡與乾爹還是很熱情地帶著微笑與週遭的陌生人互相握手,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友善握手動作,我眼前卻由不得浮現不過是65年前而已,阿公的手卻不是友善地握著當地人的手,而是握著殺人的槍砲啊。當年握著步槍的手的血脈,在65年後,不再和著敵人的血和肉,而是充滿著善意與微笑。同一個空間中,在不同的時間裡,一樣的血脈,卻分別處在兩個極端上。這個世界,有時真的讓人難以理解啊。

彌撒結束後,教長開始宣布教會的一些事務。我的洋涇濱語無法到完全聽懂的程度,但是從一些夾雜的英文中,我還是大概可以聽出教長宣佈的內容。首先,我聽到「總理」的英文Prime Ministers,我想應該就是介紹在坐的總理夫人吧。接著我聽到了「war/戰爭」、「grand father/祖父」,我還沒聽他說完,我就知道教長是在介紹我們,而且我們三位在教堂中,真的是最白的三個人,想要不注意到我們都很難。我才意會到教長在介紹我們時,我又聽到了「Korea/韓國」…然後就一陣掌聲,許多人朝著我這裡看了過來。我以靦腆的笑容回望著那些還在鼓掌,望著我的人群,心理面卻想著:「韓國?我明明跟教長先生說我們是從台灣來的啊,怎麼變成韓國人了?看我們的長相,如果說錯是從馬來西亞或印尼來的,或許還說得過去,韓國?差太遠了吧。」

走出教堂後,一堆人在外頭聊天,我很好奇總理夫人是個怎麼樣的人,看她好像也沒有什麼保鏢隨扈之類的,很大膽地就走上前去向這位穿著綠色洋裝的女性「搭訕」。

「總理夫人您好,我們是從台灣來的,我們的祖父在65年前被日本人帶來這裡做戰。」

「喔,我以為你們是從韓國來的,歡迎你們來。」總理夫人很客套地地回應我。

突然,冷不防地,有人很用力地從後方拍拍我的右肩,我還以為總理夫人的隨扈要把我趕走。當我回頭一看,這位穿著長裙,小腹很凸,前額也有點前禿的歐吉桑,伸出他的右手對我說:

「你好,我是巴布亞新幾內亞的總理,歡迎你們來。」

我嚇了一跳,原來總理也在這裡。這種與一國之君會面的過程,實在超出我的認知範圍啊。隨即,我也伸出我的右手。

「總理先生,您好,我們是從台灣來的。」我有點吞吞吐吐地回應。

這樣可以分得出來誰是誰嗎?

後記:

後來與借住的馬大哥與趙大哥聊起此事,他們都覺得我們很幸運,怎麼才來幾天就與總理見面了,他們來了幾年,還沒有機會與總理先生見面哩。後來我才知道,這位總理先生的名字叫做麥可.索馬力爵士(Sir Michael Thomas Somare),是1975年9月16日巴布亞新幾內亞脫離澳洲殖民獨立之後的第一任總理。原來這位索馬力先生不只是總理而已耶,還是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國父呢。從2002年開始,索馬力爵士,第三度擔任巴布亞新幾內亞的總理至今。

Sir Michael Thomas Somar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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