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11.2010

(二十八)‭ ‬痛風將起

當我一邊盯著自己的鞋子,一邊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時,Jim說話了。

「你就睡在我這裡,沒問題,我正在蓋一間民宿(Guest House),有一間可以睡的房間。」

Jim施工中的民宿,我的房間就是右邊窗戶那間

「民宿?這種地方也有民宿喔?」當我還在懷疑的時候,Jim就已經示意他身後的幾位膚色較黑的年輕人,幫我把行李拿到對面黑暗中的一間看起來還在施工中的工寮中。‭ ‬雖然害怕不知道身上的盤纏夠不夠支付民宿的費用,但是在這樣的天氣,這種時間以及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,自然我的選擇餘地不多,只能先捱過今晚,明早再行想辦法了。

先說明一下Jim為何在這樣的夜色中相對於其他當地人來說沒有什麼保護色的原因。當我第一眼看到Jim的時候,總覺得非常地面熟,直覺應該在哪裡見過他才是,後來才發現,他跟一部我之前看過的相當有名的民族誌影片「黑色收成」中的男主角長得很像。問了之後才知道,Jim跟「黑色收成」的男主角不僅長得像,連背景都很相當接近,只是Jim並不種咖啡。Jim是當地的原住民母親和義大利白人父親生下的混血兒,這種背景的人,當地都稱呼他們為Two-Blood。Jim的生父是位二戰期間澳洲軍隊的義大利傭兵(這可有趣了,義大利在二戰期間可是軸心國成員之一,照理講應該是澳洲軍隊的敵人,到底為何會跑到澳洲軍隊當傭兵,也應該會很有趣,不過,我問過Jim之後,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)戰後,Jim的父親留在新幾內亞,在1975年巴布亞新幾內亞脫離澳洲獨立後,Jim的生父就落跑回澳洲去了。Jim的身分既非黑人也非白人,但是仍然在他成長過程中獲得一些好處,他一路讀到高中畢業,也在安哥朗從事汽油以及其他雜貨販賣的行業,擁有資本的他,自然成了安哥朗當地的大人物之一,就跟「黑色收成」中的男主角類似。Jim相當積極地開拓他的事業,關於這一點,於之後的故事中,再慢慢跟各位說明。


右邊這位即是Jim,另一位也是安哥朗當地另一位Two-Blood的老哥。他也是個Big man哩。

穿過一片黑暗之後,來到了民宿的工寮,Jim領我到了一個房間之中,有張床,一個窗戶,一個門,床還是那種只有骨架的一種,上頭沒有床墊。還好我自己帶了個人用的自動充氣睡墊,否則這種只有骨架的床,真不知道該如何睡起。Peter和Jim的工人們很迅速地在黑暗中幫我把蚊帳掛起,當我把睡墊的充氣旋鈕轉開,讓睡墊自動充氣之時,那一股嘶嘶的充氣聲音,著實讓Peter以及其他幫忙掛蚊帳的人眼睛瞪地老大,在這樣的黑暗中,只能看到每個人的眼睛像極了夏日的螢火蟲般閃亮,一再追問我這睡墊為何會自己充氣,懷疑裡頭裝有什麼機械裝置之類的。我的語言能力在此時完全地詞窮,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解釋這個睡墊乃是利用空氣壓縮的原理,以及能夠記憶形體的特殊材料製作而成,一旦鬆開旋鈕後,會自動地把空氣吸入睡墊中。

我的房間

安頓好之後,我的肚子餓了。便提議將我身上帶來的臺灣泡麵給煮了,也順道感謝這些Jim的員工們的幫忙。Jim隨即吩咐他們在工寮旁邊的小涼亭中升起火來。在這個油桶製作成的爐灶中,熊熊的火很快便同時將我心理和鞋子的濕意給烘乾了。在等煮麵的時間中,我嚼起了檳榔,跟在威瓦克時一樣,每個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一直追問我為何會吃檳榔這件事情,當然,我又只得向他們再解釋一遍在臺灣吃檳榔也是件很平常的事情,只是吃法不同而已。我感覺得到他們似乎對臺灣這個遙遠的國度,感到無比的親切與好奇吧。當麵煮好後,他們一吃到台灣的泡麵又是一陣讚不絕口,直說比起那些從印尼進口來的泡麵好吃極了。我還沒吃過印尼的泡麵,當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像他們說明臺灣與印尼泡麵之間的差別。直到後來我旅行到Sepik河流域,吃到從安哥朗當地買的印尼泡麵後,才發現,原來印尼的泡麵,名符其實真的是「泡麵」,只要泡冷開水,一分鐘之內泡麵就會變成像是裹上麵粉的條狀物,且沒有油料調味包,只有像是王子麵或科學麵那種胡椒鹽調味包而已。真的,台灣的泡麵比起印尼泡麵好吃極了。

民宿的廚房

飯飽之後,突然想起酒足這位攣生朋友了。為了感謝這些朋友,又是幫忙拿行李,又是幫忙掛蚊帳,又是幫忙生火煮麵,連洗碗都被搶去做了。我提議買12罐的啤酒慰勞大家。Jim很快就吩咐人想辦法去買啤酒,只是先向我言明沒有冰的啤酒,因為安哥朗沒有電,入夜後有些人的家裡也許有發電機供電,但是也頂多開個兩個小時,現在已經接近晚上十點了,恐怕也沒有冰的啤酒了。這對我當然不會造成問題,我腦海裡只浮現一句都蘭的老人家卡拉OK‭ ‬Faki最常說的一句話:「有酒有朋友,沒有喝酒沒有朋友」,卡拉OK‭ ‬Faki可沒說「有冰啤酒才有朋友」,管他冰不冰,有酒就有朋友。(衛道之士可能會跳出來說:「哼!你只會交酒肉朋友」哈哈哈…‭ ‬)

很快地,啤酒被扛回來了,只是,我只出了足夠買12罐啤酒的錢,他們怎麼搬了一箱24罐啤酒回來?原來是他們在買酒的途中遇見了另一位年輕人,這位年輕人聽說有位白人來到安哥朗,想跟我聊聊,也出資買了12罐啤酒,便跟著大家回到Jim的莊園中來。 大家在我房間外的客廳聚集,你一言我一句地彼此自我介紹,之前那些Jim的員工我才一一知道他們的名字,分別是Junior,Phillip,Jude,以及Eliza。至於那位出資買酒的年輕人,我已經忘了他的名字,只記得他來時,看得出來已經有些許的醉意,也看得出來曾經在城鎮中打滾過,相當了解山下的形勢。他一直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日本人,即便我跟他說過我是從台灣來的,隔一陣子之後,他還是會問我到底是不是日本人,他也一直問我為何到安哥朗來,他說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日本人來過了,也很好奇我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等一堆問題。總之,他醉了。我也虛應了事不再跟他爭論我是台灣人還是日本人的問題。 不知道喝了多少罐啤酒,我覺得有些累了,便起身回到房間中,鑽到蚊帳中休息,外頭唏唏囌囌的聊天聲音還是沒有間斷,隱隱約約地聽到那位年輕人還在問他們我是不是日本人這個問題,這個傢伙還真是堅持啊。

即便外頭的聊天聲仍然很吵雜,我還是很快睡著了。

隔天起床時,發現左腳拇指關節處隱隱作痛著。我起身看看稍微腫起的地方。


「暗!痛風來了。」我暗暗地咒罵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