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二）日本語的訪問

好不容易在台東找到一位精通日語以及中文的老師願意幫忙我，使用日語訪談都蘭的阿公。上週，這段以日語訪談的拍攝工作終於完成。感謝目前在台東大學客座教 授，原大阪大學民族音樂學薛老師的幫忙。不過，後續訪談帶的日中翻譯稿還是個大問題（約莫一小時），我不好意思請求薛老師的幫忙，畢竟這是一份需要時間與 精力的工作，請薛老師繁忙的教學與研究工作中幫我處理這種事情，實在說不過去。

薛老師出身自中國湖南，十多年前放棄記者的工作，前往日本唸書畢業後，即留在日本教書。前一年他在成功大學客座教授一年，今年七月來到台東大學客座，換言之，薛老師來到台東不過是近兩、三個月的事情而已。

當天的訪談前中後，我想大概紀錄一下。

在薛老師繁忙的時間表中，終於找到一個三方都有空的時間。那是一個下午的時光，阿公前兩天有點感冒，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，甚至當前幾天我跟他說，有位從日本來的老師想要跟他聊聊天時，他還回覆我說他要「miladiw」(跑掉)，一直跟我說，他的日語不好，只有在公學校讀過四年書，所以他要「miladiw」。還好，我不是第一天認識阿公，我心理清楚地很，雖然他嘴吧上這樣說，但是他一定會準時地、乖乖地在我跟他說的時間，好好地待在家裡，等我帶薛老師前來。

薛老師比約定的時間稍稍早到了一些（果然是在日本待很久的人，好準時）。當我領著薛老師來到阿公家裡的時候，阿公甚至還洗了一把臉，等在客廳之中，一點都沒有miladiw。薛老師很客氣地先遞出一份禮物給阿公，說著「odosan, hajimemasite…」。 我心理大吃一驚，這份禮物似乎是我應該先準備的，怎麼會讓薛老師破費送阿公禮物，正當我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對薛老師的失禮與疏忽時，薛老師已經跟阿公聊了起 來。當我還在懊惱時，我忘記提醒薛老師，阿公有「遠傳」的問題，說話可能要大聲一點才能清楚，趕忙地跟薛老師說明後，客廳中的日語對談突然就放大了起來， 只有我傻呼呼地忙著架設我的攝影機。

訪談過程中，還算順利。我依照我事先準備好的訪談大綱，丟給薛老師，薛老師再用日語訪問阿公，我基本上就是安安靜靜地聽著阿公語薛老師之間的對談。其實有 很多內容，我在之前以阿美語訪談時，大都知道阿公的回答內容了，只是有些小細節的部分，阿公好像每次說的都不太一樣，畢竟那是六十多年前的回憶，記憶的內 容有誤差，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。不要說六十多年前了，即便是前一年整年的回憶，也有人可以只記得最後一天發生的事情而已，我自己有深刻的體驗。

訪談繼續進行著，其中有個問題，對於薛老師的反應，我發現非常有趣。當我依照問題大綱請薛老師跟阿公說，他當年在新幾內亞戰爭後期吃美國人人肉的事情時，薛老師突然眼睛睜地老大，有點為難地回問我說「問這個問題好嗎？」

「沒問題的」我充滿自信地回答說。

薛老師於是有點吞吞吐吐地以日語問著阿公，我從氣氛中可以感受到薛老師問這個問題時的小心態度。阿公侃侃而談起來，薛老師的眼神才放鬆不少。我事後想想， 的確，我應該和薛老師先說明我會問這個問題的背景與脈絡，這樣讓薛老師不明就裡地問這種聽來似乎有點不合人道的事情，任誰第一次聽到都有點震驚的。而我， 因為聽阿公說起好幾次這個吃人肉的故事了，只是想趁這個機會，讓阿公以日語表達，卻忽略了薛老師的感受，對於這一點，對薛老師感到又一次地非常抱歉。

訪談接近尾聲時，薛老師與阿公開始聊起天來，我的攝影機仍然沒有關機的意思，也許他們的閒聊會帶出更多我的訪談大綱以外的問題出來。就在此時，因為回來參 加頭目葬禮的乾爹也從山上的田裡回到家中來。我介紹薛老師和乾爹認識之後，發現他們很快地就進入熱絡的聊天情境之中。當乾爹得知薛老師是來幫我以日語問阿 公當年在新幾內亞作戰的情形之後。他很大方、若無其事地就冒出一句話說﹕「小的時候我老爸常跟我們說他以前去打仗的事情，你知道他吃過人肉吧」。我的額頭 上冒出冷汗，還好剛剛我已經請薛老師先跟阿公問過這個問題，要不然薛老師還會以為我們這一家人到底是怎麼回事，怎麼吃人肉這件事情，對於我們來說，似乎是 沒什麼大不了的呢。

訪談結束後，我帶著薛老師，阿姨（乾爹的妹妹）、叔叔（乾爹的妹夫）到部落裡拉元簇的kaka所 開的阿美族風味餐店中吃飯。席中，因為薛老師自己開車來，不敢喝酒，但是卻可以跟乾爹和叔叔交談地非常愉快。叔叔得知薛老師是湖南人之後（叔叔與阿姨本來 以為薛老師是日本人，他們說我之前也曾經帶日本人到家裡住，以為薛老師跟我之前那個日本朋友有關係），笑著自稱是山東人。叔叔說他是「中央山脈東邊的人」 所以是山東人。

愉快晚餐結束之後，薛老師又到了阿姨和叔叔居住的都蘭大豪宅之中小坐。薛老師和乾爹愉快地交談，甚至約好要一起喝酒。叔叔則拿出他自己用撲克牌編的籃子要送給薛老師。我心理想著，還好乾爹和叔叔這麼熱情地招待薛老師，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要完成Mauss所說的「互惠」原則。

感謝薛老師。現在我要開始尋找能夠幫我把訪談帶處理成日中翻譯稿的人了。時間大概是一小時左右，如有興趣且有能力的朋友，請與我連絡futuru.tsai@gmail.com。

關於前往巴布亞紐幾內亞的事，至少要先把行程安排好。從Ricky那裡得知台灣的新幾內亞航空公司代理旅行社（龍達），可以安排好到達Wewak的機票。目前看來出發的日期會是2009年的2月3日，轉來轉去後（Taipei-Hongkong-Ｐort Moresby-Madang-Wewak）到達。前文中提到「《從新幾內亞到台北》意外地獲得我目前第一筆贊助拍攝紀錄片的資金，雖然不多，但是已經足夠我帶著乾爹和弟弟一探過去阿公之前的戰地(新幾內亞)。」，從旅行社的報價以及Ricky的經驗來看，我拿到的補助絕對不夠用。唉～可能又要開始想辦法找錢與尋找贊助單位了，或者也可以試著募款了。有沒有誰認識好野人可以多少贊助一下我們的旅費以及拍片經費啊？